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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石人:“红伶”与“名伶”的分野

唱戏的,一个极平常而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戏剧的唱戏的,在今日(男伶)只要有一条能连响数小时的好嗓子;或者(女伶)有一张妖娆迷人的脸蛋,另外再有点儿小聪明,小手腕,能笼络几个多金的主,或是暴发户,“干爹”“干妈”那么窝心的一阵子乱叫;再请人在报屁股上,足那么一捧,就别再担心对椅子唱戏了,且也不难很快的成功。一个红伶即使玩意儿再糟些,只要在台上能豁得出去(大胆厚皮),蒙得住一些普通听客,就可以足唬一气。何况老倌们大多是为捧场而来的,心意只在凑个热闹,找个乐子,谁有功夫去臭讲究、臭批评?大家有兴致,花些钞票太不算一回事,只要能使他们快乐,哪怕你在台上做些师娘也教不出来的表演都行。递个媚眼下去,或者将尊臀翘向台口去一摆,最好是能露出半边胸脯去,那老倌们看了就更乐了,明天准包再来,而且后天以至大后天的座儿也成不了问题。一天又一天,大家哄着哄着,就给哄红了,接着名气也传了开去。不问是些什么名气,反正听在人的耳朵里,心中便会痒痒难熬的要来看个究竟,于是台下又平添了一些慕名(?)而来的欣赏者,更显得热闹非凡。角儿便这样红了。如果再找着一个机会,上银幕去露一露,添上个什么大明星的荣名,从电影院里又可引来了一大批听客,凑起来再那么一哄,就把你哄上了天去,红光照满了南北东西,这儿红了,跑到别处也一样红了。于是前半辈子就不愁衣食无着。

然而,经过了若干时候,红伶们很多像春季里的花朵,不再在秋季里开放了;捧场人的热劲儿容易过去,红伶们到了人老珠黄、嗓败力衰的时候,在台上拿不出一些真能耐给人看,老倌们也有一天会像深夜中的酒客这么纷纷散去。红伶们更跌倒在台上了,骄傲淫邪、酒色烟毒早把他们的鸿运带走,换来了一声声的人们对他们的叹息。他们仍退回到一个平常的唱戏者,或打落进底包的深坑中,甚或走进了另一个悲惨的环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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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不也曾是红伶吗?是的,他们是红伶,但他们是侥幸成功的,他们不比真成名的伶人那样真金难烧。他们只依靠一点半点细微的特长,而用别种不在艺术范围中的方法致红了。一旦那种特长因天眼或别的缘故而消失,他们立刻便变成了一团漆黑,渐渐的不再被人注意,终于被大家淡忘了,不但死后无声无息,即活着,后半辈子的生活也成了问题。

一个名伶也会有似红伶那样的过程,甚且要比红伶更加红些。然而它不是普通一个红伶那样昙花一现,它永远是红的,像四季花,又像常青树。他有先天的才具,后天的苦工,他将一生放在艺术的洪炉中铸练,直到老死,永不停歇。他的心智外物不能动,邪魔不能乱,他能始终贯彻到底。他终于获到了美誉,博得了真名,而永久立于不败之地。虽然到了暮年,经历不允许他再演戏,可是他的声名地位并不因辍演而像红伶那样消失乌有,却反加光辉盛大起来。一朝逝世,还要受大家的痛悼,更见荣耀,像谭、余的死,越到后来越令人追颂,是何等的可钦啊!梅、程二大名旦的退休,又不知有千万人在那里渴望!名伶的伟大,不是红伶可以比得的吧?而红伶和名伶的分野,在那里也可以明白看出来了。

现在让我们放开视线向梨园界中看一看,这许多唱戏的,不问他的演出满堂不满堂,究竟有没有几个是配称名伶的呢?

五月十五日自平寄

《半月戏剧》1944年第五卷第四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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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、音频、视频编辑:点点

终审:点点

投稿:jmbsx@163.com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